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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还有许多障碍呢。比如我的家庭。我告诉父母亲说我爱上一个基督教徒时,他们大发脾气。发了这通脾气我倒不觉得什么,我父亲可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现在又该掀起一场风波了。而且,莱斯里向我求婚很奇怪。时间、地点都不怎么合适。要是回信接受他的要求,他就是骑着自行车也会跑来的。”
“如果他当真是这种傻瓜——不过我对这一点非常怀疑,”拜伦说。“那你就让他骑自行车回去好了。”
“再有就是埃伦。”
“他不会连累你。他迟早要离开意大利。”
“他非常不愿意走。”
“咱们不在的时候他不也照样活下来了。”
“呃,那是你这么想。你当初该看看我回来的时候图书室和书房成什么样子。乱七八糟。而且他那几个星期一点东西也没有写。埃伦老早就应该结婚,但是他不肯,因此他有好多事需要别人操心,照顾。他甚至连一支铅笔都削不好。”
拜伦开始怀疑,娜塔丽现在这样激动和多话,是否因为多喝了白兰地。她说起话来手舞足蹈,滔滔不绝,连气都透不过来了,眼睛也象发狂的样子。“此外,你知道,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
她瞪着眼睛看他。“你真不知道吗,勃拉尼?一点也不知道吗?你一点也没感觉出来吗?你就说吧。别再这样了。”
娜塔丽-杰斯特罗朝他瞟了一眼,这充满着诱惑的突然一瞥,简直使他陶醉了,他勉强结结巴巴地说:“我想,我不知道。”
“那好,我来告诉你吧。你已经成功了,你这个坏蛋,你明明知道。你从第一天来就想要做的事,已经成功了。我已经爱上你了!”她又朝他瞟了一眼,眼睛闪闪放光,瞪得老大。
“瞧瞧你这副吃惊相。难道你不相信吗?”他用非常沙哑的声音说:“我但愿不是在做梦。”
他站起来,朝她走过去。她跳起来跟他拥抱。“哦,我的上帝,”她偎着他说着,吻了又吻。“你的嘴真是太好了,”她喃喃地说,用手理着他的头发,抚弄着他的脸。“笑得多甜。多好一双手。我喜欢看你这双手。我喜欢你走路的样子。你太好了,”这简直象拜伦幻想过千百次的梦境,但是比梦境更热烈、更美好、更激荡人心。她简直象一只猫,怀着本能的快感蹭着他的身体。她的呢睡衣在他手里沙沙作响。她的头发散发出的芳香,她嘴里吐出的温暖而甜润的呼吸,这些都不可能是梦境。但是发生这一切简直叫人惊异,难以置信。他们站在噼啪作响的炉火旁,拥抱亲吻,断断续续地讲胡话,窃窃私语,笑着,吻了又吻。娜塔丽挣脱开,跑了几步,转身对着他,眼睛闪闪放光。
“也罢。我要那样做,要不然就死掉。我生平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拜伦,我简直被你疯狂地吸引住了。我一直在想办法摆脱掉,摆脱掉,因为,你知道,这样没有一点点好处。你是个孩子。我不能这样。不能再交一个基督教徒。不能再这样了。而且”她用双手蒙住脸。“啊!啊!别这样看我,勃拉尼!离开我的房间吧。”拜伦转身要走开,他的腿都发软了。他想叫她心里高兴。
她立刻又说:“我的上帝,你是个好人。这也是你叫人不能相信的地方。你还是呆在这里吧,好不好?我亲爱的,我的爱,我并不想赶你出去,我还想再跟你谈谈,不过,我只是想清醒清醒就是了。我不愿意做出什么错事。你让我做什么,我一定做。我非常崇拜你。”
他凭着火光看她穿着呢睡衣,交叉着双臂站着,一只腿伸到一旁,一侧的臀部撅着,这是娜塔丽最爱摆的姿式。他欣喜若狂,而且庆幸自己还活着。“听我说,你打算嫁给我吗?”拜伦说。
娜塔丽瞪大眼睛,张着嘴。拜伦一看她脸上变成这副滑稽相,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一笑,她也跟着拚命笑。她朝他走过来,几乎是扑到他身上,笑得很厉害,连吻他都没法吻了。“天哪,”她用胳膊搂住他,气喘吁吁地说。“你真是怪人。一天就有两个人同时向杰斯特罗求婚!不下则已,一下倾盆,是吧?”
“我是当真的,”他说。“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笑。我一直想娶你。这好象很可笑,但如果你当真爱我”
“是很可笑,”娜塔丽吻着他的面颊说。“可笑得没法说,你虽然有意,我却一直无心,说不定由它去吧!反正谁也不能说你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你已经有点象沙纸了,是不是?”她又狠狠吻了他一下,然后松开手。“先前的想法还是对的。你走吧。晚安,亲爱的。我知道你是当真的,我深受感动。我们在这种悲惨的地方所赢得的就是时间,有的是时间。”
周围一片漆黑,拜伦在他那间雅致的小房间里,睁大着眼睛躺在他那张小床上。他听见她在下边走动了一会儿,接着整个房子都沉静下来。他还能尝到娜塔丽唇上的余味。他手上还保留着她的脂粉香。外边峡谷里,回声振荡的山坡上传来彼此呼应的驴叫声,一只搞错了时辰的雄鸡不到黎明就报晓了,狗在叫。突然刮来一阵风,雨水哗哗地落到屋瓦上好长时间,过了一会儿,顺着破洞滴到他床边的一只桶里。阵雨过去了,柔弱的蓝色月光从小小的圆窗口投进来,桶里的滴水声住了,拜伦却依旧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尽力使自己相信发生的这一切是事实,并且区别哪些是半年来的梦境、幻觉,哪些是娜塔丽向他表示爱情、使他大为震惊的真实现实。此刻他怀着激荡的心情开始考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他满脑子装着各种设想和决定,从医科大学、短篇小说作家到华盛顿银行业。当他怀着这些想法蒙-入睡时,窗外已经泛红了。他母亲的一位远房兄弟确实开了一家银行。
“嗨,娜塔丽。”
“呃,你来了。睡得好吗?”
他匆匆忙忙来到图书室时,已经差不多十一点了。拜伦向来很懒散,但他也从来没有这样晚才下楼来过。娜塔丽桌上摆着三本打开的书,她在打字。她朝拜伦热情地瞟了一眼,又继续工作。拜伦看见自己桌上摆着一叠原稿,杰斯特罗在稿上改得乱七八糟,另外还别着一张字条,用红笔写着:请在午饭前把材料给我。
“埃伦-杰斯特罗十分钟前还进来看过,”娜塔丽说“还抱怨了几句。”
拜伦数了数页数。“吃午饭的时候,他更该抱怨了。我很抱歉,可是我到天亮才合眼。”
“是吗?”她说着,悄悄一笑。“我睡得好极了。”
拜伦迅速准备好打字纸和复写纸,开始打字,眼睛拚命盯着杰斯特罗潦草的字迹。有一只手抚弄着他的头发,然后暧洋洋地放在他脖子上。“让我看看。”她站在他背后,深情地、兴冲冲地望着他。她那件旧的棕色上衣左胸上别着从华沙带来的那只紫宝石金别针。这只胸针她以前从来没有戴过。她看了看稿子,拿走一些。“可怜的勃拉尼,你怎么睡不着?别着急,你加油打,我也来。”
午饭前他们没有打完,但是到吃午饭的时候,杰斯特罗博士又被别的事情岔开了。中午,一辆白色兰夏牌轿车驶到别墅外边的石子地上,发出咔喳咔喳的响声。拜伦和娜塔丽听见托姆-索尔浑厚的说话声和他妻子热情、爽朗的笑声。索尔夫妇这一对大名鼎鼎的美国演员,在山上离杰斯特罗不远的一座别墅里断断续续住了十五年。女的管油漆,管理花园,男的砌砖墙,烧饭。他们不断地读老剧本、新剧本以及可以改编成剧本的小说。许多名人到锡耶纳来拜访他们。通过他们杰斯特罗结识了毛姆、贝伦逊、杰特鲁德-劳伦斯和毕加索毕加索(-),西班牙画家。一个退休的大学教授,在这批赫赫有名的人物当中,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而已,但是一个犹太人的耶稣一书的成功,使他得以与他们交往而毫无愧色。他喜欢加入名人的圈子,尽管他也抱怨这些交往干扰他的工作。他经常和索尔夫妇驱车到佛罗伦萨去拜访他们的朋友,娜塔丽和拜伦以为这对演员此刻想必是路过这里接他同去。但是,他们下楼吃饭时发现埃伦-杰斯特罗一个人呆在客厅里,鼻子通红,打着喷嚏,晃着空雪利酒杯。他抱怨他们下来得迟了。其实他们还来得早了些。
杰特鲁德-劳伦斯(-),英国著名女演员。
贝伦逊(-),美国文艺批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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