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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狸耷拉着脑袋坐在破庙的台阶上,看上去好像有点受伤。于生也耷拉着脑袋坐在破庙的台阶上——他是真受伤了,狐仙小姐这一口下去连皮带肉给他扯下一大块来!他是知道犬科动物护食的,但他没想到狐仙护食的时候也这个动静!“恩公……”一旁的胡狸终于开口了,这白毛狐狸的动静仿佛要哭出来似的,“对不起,我……我没忍住,我又,伤着你了……”“对,你又伤着我了,但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伤的轻多了。”于生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看着胡狸嘴角的血迹,心说幸好只是咬了一口,他跟这姑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一个亚音速头槌过来伤口比这大多了,那可是脖子以下截肢……胡狸在听到这话之后却只是困惑地歪着脑袋,她显然仍想不起于生所说的“第一次见面”是怎么回事——于生刚才已经旁敲侧击地询问了几次,她都是差不多的反应。“恩公,你说的……我们之前,真的在破庙外面见过一面吗?”“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于生忍不住皱着眉,“我当时正在跟一个长得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打架,你冲过来就说要帮忙,然后就‘砰’——我眼前一黑,再醒过来就到这了,而你正在外面转悠。”胡狸眯起了眼睛,好像正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片刻之后,她脑袋上的一对毛茸茸的耳朵也随着慢慢耷拉下来,似乎回忆的过程颇为艰难。于生则低头看了自己手上的伤口一眼。被胡狸咬伤的地方正在愈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撕裂的血肉之间生出了无数细小的嫩芽,血液也仿佛有独立的生命一般在那伤口的缝隙中蠕动、逡巡,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听到那伤口中传来的细小的声音,那是肌体组织正在重生,断裂的皮肤正在黏合,一切……都在恢复到完好时的状态。在几分钟的时间里,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而只有一种轻微的麻痒残留在伤口周围。这不正常,他当然知道,人类的伤口不可能以这种速度愈合,但比起飞快愈合的伤口——死而复生更不对劲。身体上的变化让他心中有些不安,尽管就目前看来,这些变化都像是“好事”,但他总担心这些变化背后有着某种未知的隐患,或者说……“代价”。人会本能地抵触未知与失控,对于现在的于生而言,他自己的躯体正在逐渐变成他心中最大的未知。但就在这时,一种异样的感觉却突然打断了于生的思索——他说不上来那感觉是怎么回事,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或者是一些忽然“侵入”自己头脑的念头,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想法和记忆,他感觉脑海中有一小块地方不受控地躁动起来,而后,他感觉到那一小块躁动的思维中,有另外一个思维——妈妈不见了,爸爸不见了,叔叔阿姨们都不见了,很黑,有毒,冷,害怕,饿,很冷,很饿,非常饿,果子有毒,树皮不能吃,树叶不能吃,土不能吃,石头不能吃……不能吃,都不能吃,饿,非常饿,非常饿,非常饿……铺天盖地的,几乎像是要将心志碾碎一般的饥饿感横扫了于生的心智,尽管只是一缕闯入自己脑海的外来信息,他仍有一种自己的理智都要被那饥饿感彻底吞噬的错觉——这股狂乱的思维在脑海中掀起了轰鸣,而当它终于渐渐减弱的时候,于生才一点点恢复思考,并慢慢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胡狸。狐妖少女正在慢慢舔着嘴角,于生看到自己的血液就好像有生命一样在胡狸的舌尖蠕动着,渗入她的皮肤,渗入她的牙齿,渗入……她的灵魂。胡狸察觉了旁边的视线,她舔干净嘴边最后一点血液,抬头看着于生,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憨笑。然而于生看着她,却仿佛直接看着她的灵魂,他看到了……那已经濒临疯狂的部分,看到狂乱的饥饿感开始在那笑容深处涌动,滋长。她很饿,她仍然很饿,比看上去的还要饿,甚至……比她自己所感觉到的还要饿。“恩公……”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于生的口袋,脸上带着憨憨的笑,“你还,有吃的吗?我感觉……肚子不疼了,但还是,有点饿。”于生感觉自己后背有一点点凉,他好像隐约想到了什么,与此同时,他更好奇自己刚才脑海中“读取”信息的过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会看到胡狸的思维和记忆?他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自己的血液迅速渗入对方的皮肤。是因为这个?而就在这时,他又注意到胡狸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化了几下。就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的眼神中有些恍惚,紧接着恍惚便变成了错愕,胡狸慢慢从台阶上站起来,直愣愣地看着于生,就像是“重新”认知着眼前的人,随后她猛地晃了一下脑袋,难以置信地抬手指着于生:“恩公……你……你没死啊?!”于生怔了一下。胡狸则抬起手,用力按着自己的额头,她的身体摇摇晃晃,混乱冲突的记忆让她本就不太稳定的心智摇摇欲坠,而后,她终于开始回忆起那些一度从自己记忆中消失的“真实”——她回忆起了跟于生的第一次“碰面”,回忆起了自己当时那可怕的“失手”,回忆起“恩公”四分五裂的模样,回忆起活人温热的鲜血,而后……那血液渐渐化作虚无,遗骸消失,于生“死亡”的经过从她记忆中消散……她慢慢站稳了身体,金红色的眸子里混混沌沌,喃喃自语着:“啊,我记起来了,恩公,我们刚才,见过面的,在外面的空地上,我失手把你给……但是……”她迟疑着停了下来,话语的后半段变成含混的咕哝,浑浑噩噩的心智似乎正在占据上风,让她的思维迅速陷入混乱。于生眨眨眼,显然,胡狸想起了她和他的第一次见面,也想起了那个亚音速头槌的经过,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突然又回忆起这一切的,或许这也与他刚才突然看到胡狸的思维和记忆有关——但现在显然不是细究此事原因的时候。胡狸的状态很明显不太对劲,她的身体再次摇摇晃晃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失稳。于生下意识往前走了半步——但对方下一刻的反应让他硬生生止住了步子。胡狸抬起头,金红色的眸子里仿佛充盈着血光,她死死盯着于生,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呜咽低吼。她渐渐弯下腰,身后乱糟糟的尾巴一点点舒张开来,狐尾在夜幕中张扬,滋长,幽蓝的火焰在每一条尾巴的末端跳跃,燃烧着。她以野兽般的姿态,肆意释放着猎食者的气息。饥饿感正在那双充盈血光的眸子里疯长,透过某种隐隐约约的联系,于生甚至仿佛能听到那个不断回响在少女心底的声音——恩公,你好香啊……于生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慢慢向后退了小半步,而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终于注意到了胡狸身后的某个……影子。那是一片庞大的阴影,它从黑暗中弥漫过来,一点点靠近胡狸身后,狐妖的幽蓝灵火在夜色中摇曳着,在火光映照中,那影子渐渐呈现出轮廓——就仿佛是无数狰狞扭曲的野兽肢体胡乱糅合在一起,数米高的血肉团块上生长着纵横交错的嘴巴,眼睛以及利爪,仿若饥饿与猎食的化身,这怪物在胡狸身后发出了催促般的低沉含混嘶吼。而在那一声声含混嘶吼与催促中,胡狸的身体伏得更低,银白的绒毛覆盖了她的皮肤,她的脸颊变形,利齿生长,人的特征迅速退去,几乎是眨眼间,那个总是憨憨笑着的少女消失了——庞大的银白妖狐立于夜幕,幽蓝的狐尾灵火映照着倾颓的破庙废墟,以及于生的脸。于生听到一个声音,带着强烈的蛊惑和穿刺心智般的力量,隐隐约约传来——“吃……吃下去,就不饿了……“进食吧……“进食,我们一起……“你饿了,吃吧……”于生起初以为自己听到的是胡狸心底的思绪,但很快他便意识到,那其实是胡狸听到的声音——声音真正的来源,是那个长得乱七八糟的怪物。它在催促着胡狸进食,催促着妖狐少女屈服于那饥饿,那语气就好像在等待着自己培育已久的某种东西开花结果。于生想高声提醒,提醒胡狸不要被那声音蛊惑,因为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某些真相,但在开口之前,他便感觉到了那股从胡狸的心智深处传来的可怕……饥饿。那饥饿感足以吞噬一切理智,屏蔽一切外来的声音。他只能苦笑着,在妖狐面前摊开手。“我跟你讲,等会你的嘴跟胃就对不上账了,下次咱俩见面的时候你就尴尬去吧……”说完这句话,他便像交代完了遗言,心一横脸一沉,弓步沉腰摆了个军体拳的起手式。军体拳当然打不过九尾妖狐(也可能是七尾或者八尾),但军体拳可以让自己死的体面一些。而且万一呢?自己的体质莫名其妙强大了许多,于生觉得说不定自己可以临死前一拳打在胡狸的鼻子上,让她酸好大一会……脑海中闪过这么个无聊的想法,下一秒,他便感觉到一股罡风扑面而来,银白妖狐庞大的身躯猛然腾空——剧烈的风压让于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预想中的死亡没有降临。于生疑惑地睁开眼。他看到银白妖狐在空中调转了躯体,转而猛扑在那令人作呕的怪物身上——她发出一声狂怒到近乎恸哭的嘶吼,便张嘴去啃咬那怪物。然而下一秒,无数漆黑的角质尖刺和漆黑的骸骨碎片便从胡狸体内迸发出来,将她的躯体各处贯穿,穿刺并死死钉在半空。于生错愕地看着这一幕,看到银白妖狐在空中艰难地转过头,金红色的血液从她全身的伤口中流淌而出,在夜空下蒸腾着。“恩公……快跑……”{你好香啊……}“我还不是怪物……”{好饿……}“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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