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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当然知道。”
“然后当你做完这一切,大约在明天早上,你可将凯撒套上大车,赶到老星地去,就在往福列斯特家去的岔道口上。你拔起那些旧围栅,再把栅木装上大车。不要装得太重了,因为那是一段上坡路,凯撒不能拉得太多。你需要几车就拉几车。把它们拉到这儿,沿着咱家的围栅堆起来。你的前几车,先沿玉米地的南面和东面,也就是靠近院子的这头卸,然后你先从这两边把围栅接高——运来的木头够接多高就接多高。我已经注意到你那一岁的小鹿,总是从这一头跳进围栅去的。假如你能不让它从这一头跳进去,它或许会被阻拦在外面,直到你接好其余两边。”
裘弟觉得他好像是被关在一个又黑又小的箱子里,现在,箱盖打开了,阳光和空气一起进来,他又获得了自由。
贝尼说;“当你把围栅接到你够不着的高度时,如果我那时还不能下床,你妈会来帮你扎横档的。”
裘弟愉快地转过身来,抱住他妈妈。但她正用一只脚在地板上不祥地轻轻顿着,一言不发,两眼直瞪瞪地注视着前方。他决定眼前还是不去惹她为妙。没有东西能改变他那宽慰的心情。他跑到外面,小旗正在栅门附近沿路啃吃青草。他伸出手臂抱住它。
“爸已决定了这事,”他告诉它。“虽然妈还在顿脚,但爸已决定了。”
小旗聚精会神地在找青草的嫩枝,挣脱了他。裘弟吹着口哨跑到小仓,挑选那玉米粒最大的穗头。第二次播种的种子,得耗去留存的玉米棒中相当大的一部分。他用袋子把它们装好拿到后门口,在门阶上坐下来开始剥玉米粒。他妈妈走来坐在他身边。她的脸象是一个冷酷的面具。她捡起一穗玉米开始工作。
“嘿!”她哼了一声。
贝尼曾禁止她直接骂裘弟,可是不曾禁止她自言自语。
“‘怜借他的感情’!嘿!那么今年冬天谁来怜借我们的肚子?嘿!”
裘弟扭过身去,把背半朝向她。他不理她,只是轻声哼着。
“真烦。”
可是他立刻停止了他那哼哼声,因为眼下没有丝毫时间供他顶撞和争辩。他手指翻飞,玉米粒从穗头上纷纷迸散下来。他盼望能尽快离开她,马上下地去种。他把玉米粒收集到袋子里,甩上肩膀,往地里走去。虽然已快到午餐的时候,但他还能有一个钟头的时间来干活。在空旷的田野中,他自由自在地歌唱和吹口哨。一只模仿鸟在硬木楚中啼啭,究竟是在和他竞争,还是在和他合唱,他也不知道。三月的天气是蔚蓝而金黄的。无论是他手指接触玉米粒的感觉,还是伸手给玉米粒盖上的感觉,都极其愉快。小旗发现了他,跑来和他作伴。
他说:“老伙伴,现在你还是去蹦跳玩耍吧,你就要给关到玉米地外面去了。”
晌午,他飞快地吃完午餐,又急急忙忙地回来种玉米。他干得如此迅速,明天早上再有两个钟头,就能完成了。晚餐后,他坐在贝尼床边,像松鼠似的喋喋不休地饶着舌。贝尼像往常一样一本正经地听着,但有时候他的反映却是貌合神离、心不在焉。他的思绪似乎不能集中。巴克斯特妈妈还是冷冰冰地不理人。午餐和晚餐都很菲薄,而且做得很马虎,好像她躲在她自己的堡垒——菜锅后面,在向他们进行报复。裘弟突然凝神静听。硬木楚中,一只夜鹰在啼叫,贝尼顿时面露喜色。
“‘夜鹰初啼,玉米下地’。孩子,我们还不晚。”
“就是最后那点儿,明天早上也可以种好了。”
“好极了。”
他闭上了他的眼睛。经过长时间的静养,剧烈的疼痛有所减轻。但当他动弹之后,又变得疼痛难忍。他的健康不断地被他那风湿病破坏。
他说:“现在你上床休息去吧。”
裘弟离开他,不等别人督促就洗好脚,睡到床上。他感到身体很疲乏,但心情却很舒畅,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怀着一种责任感醒来了。他跳下床,立刻穿好了衣服。
巴克斯特妈妈说:“遗憾哪,干这么一件事也值得你去拚命。”
在过去几个月里,处在她和小旗之间的裘弟,已认识到他爸爸那种既不争辩也不吭声的策略的重要性。这虽然会使他妈妈一下子更生气,但很快她就会停止辱骂的。他匆匆忙忙地大吃着,又偷偷替小旗抓了一大把饼干塞进衬衣,然后立刻跑去干自己的活。他一开始种的时候,几乎还看不清东西。然后,他看着太阳从葡萄棚后面升起。在那淡淡的金光中,斯葛潘农葡萄的嫩芽和卷须,活像吐温克&;;薇赛蓓的头发。他终于觉得,不论日出和日落,都能给他一种快慰的忧伤感觉。日出时的忧伤,是苍凉而寥廓的;日落时的忧伤,却是怅惘而舒适的。他沉浸在他那舒适快慰的忧伤中,直到脚下的大地从灰色变成淡紫色,然后又变成晒干的玉米壳那样的橙红色。他兴冲冲地干着活。小旗从树楚里出来,跑到他身边,它显然是在楚子里过夜的。他掏出饼干来喂它,让它把鼻子探入他的衬衣找饼干屑吃。它那柔软的湿漉漉的鼻子碰到他裸露的皮肉,使他起了一阵颤抖。
早餐后不久,当他把种玉米的工作完成后,他连奔带跳地跑回了厩舍。老凯撒在厩舍南面吃草。它从草地上吃惊地抬起灰白色的头来,因为裘弟是难得来给它套车的。它温顺规矩地让他套上车,而且驯良地退到车辕之间。这给了裘弟一种惬意的权威感。他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沉,发出许多不必要的命令。老凯撒恭顺地唯命是从。裘弟独自占据了车座,抖动缰绳,向西面荒废的老垦地出发。小旗快步跑到前面,得意洋洋地干着顽皮事。它不时地死赖在路中间不动,玩弄着恶作剧,使裘弟不得不停下马车哄它走开。
“你现在已经不小了,你已是一岁的小鹿了。”他向它喊道。
他轻抖缰绳,使凯撒小跑起来。然后,他想到还得拉上许多次,这才允许那老畜生慢慢地改成它平常的慢步。在老垦地中,拔起那些旧木栅简直不能算是件工作。木桩和横档都很容易拆散,装车一度似乎很轻松。但不久,他的背和手臂都开始酸痛,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大车并没有超重的危险,因为那栅木很难堆到应有的高度。他试图引诱小旗跳上车座到他身边。那一岁的小鹿看看那块狭窄的地方回头就走,不肯就范。裘弟试图把它抱上车座,可是它重得惊人,使裘弟只能把它的前腿抬到车轮上。他只得放了它,把车头调过来赶回家。小旗疾驰前去,当他快到家时,它已在前面等候他了。他决定着手把栅木卸在靠近屋子的围栅角上,以便交替着向两个方向同时进行工作。这样,当那栅木用完时,他就可以在小旗最喜欢跳跃的地方,筑起最高的围栅来。
运输和卸车耗去了比他想象还要多的时间。运到一半,他觉得那似乎是一件没完没了的绝望工作。不等他开始筑围栅,玉米苗恐怕就要出土了。但天气干燥,玉米苗迟迟没有破土。每天早上他总是担心地检视着有没有苍白的幼芽。但每天早上他都宽慰地发现它们还没有出现。他每天天不亮就起身,或者不去惊动他妈妈,自己吃一顿冰冷的早餐;或者先出去这一趟,再回来吃。他晚上一直干到太阳下山,红色和橙色的余晖在松楚间消失,那棚木被大地的颜色吞没了才止。因为缺乏充足的睡眠,他眼睛下面出现了黑圈。贝尼又没有时间替他理发,他的头发就蓬蓬松松地披散在眼前。晚餐后,当他的眼皮沉重地垂下来时,他妈妈叫他去取木柴,他也毫无怨言,这本来可以由她自己在白天很轻松地带进来的。贝尼观察着裘弟,心中充满了比他的腰痛还利害的痛苦。一天晚上,他把裘弟叫到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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