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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的彩绸——不得不说,不单单是那几个洋番形容得富有诗意,这个通译也有些文采,一句话就把这绸子的诸多好处给全说明白了,甚至还让这东西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诗意,至少要比这东西官称的‘油晶缎’要来得更出彩得多。鲁二等人一听这通译的话,看着这料子仿佛都带了霞光,越想越觉得有理,“仙女彩绸,可不是么,这样好的颜色——这纹样都不是绣上去的,就像是直接印上去的一样,简直平滑至极,怕是贴肉都好穿的!实在是爽滑得很!六姐不正就是仙尊么!好名字!以后不如就这样叫了!”
反正,不管这东西在华夏叫什么,这些洋番商人怕是都准备这样称呼了,并且他们立刻就掏出了支票本来,开始认真询价,一副当即就要买下的样子。这下别说鲁二、芳姨等人,宁可不去银行也要留下来看到底,便是一旁的货架都有人走过来跟着看热闹了:这油晶缎自从入柜以来,看稀奇的人多,真正能买得起的人相当的少。大家都当成是本地的纺织厂在炫耀成就,完全没想到这样标价的布还真能卖得出去——这油晶缎比一般的绸缎要重一些,一匹布大概宽宽绰绰两身衣服,加在一起大概两公斤不到一点的重量,作价要四公斤黄金,真是金子的两倍!
买地这里,金银比价和敏朝是不太一样的,他们对贵金属的需求也不算太高,对此洋番心中都是有数,在交易所做买卖是有特殊规矩的,不是简单的兑换金银币来开账户,而是要以带来的货物进行估价来决定本地银行账户的限额。甚至买地对收取金银币不是特别的鼓励,主要是因为各地的金银币含量不一,不可能都是纯金,商人带来的贵金属货币,在折算的时候因为纯度不同,还有熔铸火耗,往往不能达到理想的结果,容易引起争端。在这个基础上,黄金兑换货币的比价大概是一两黄金比一万元,也就是说,按买地的度量衡,四公斤黄金是二百五十两……二百五十万元一匹!
就算是缂丝,流落在外能不能卖出这个价格,那也是不好说的,这东西一向是皇家御用,在民间有市无价,也根本没人能奢侈到用缂丝来做浑身的衣服,那等于是把自己抬到和皇帝一样的身份了,如此招摇,灭门之祸只怕也近在咫尺,一般来说,民间有机会能收藏一把缂丝扇子、一副缂丝桌屏,已算是非常难得,这样这些藏品就更多了本身工艺品的价格。
理所当然这仙女彩绸也是一样,极其昂贵的价格只是它价值一小部分的体现而已,第一道门槛还是永远的政审分,它是根据政审分配售的,虽然因为价格昂贵,并不会扣分,只是说达到若干分数之后可以购买相应的份额,但售货员讲了一下分数的门槛之后,大多数人都是摇头了——一般人根本买不到能做衣服的尺数,就这么说吧,对洋番来讲,如果一次运来三个红圈名单,再带了两船买地最紧缺的货物来,全都是在他们名录上的鲜活作物种苗,把所有的奖金再包括船本身都卖在买地了,差不多才能凑够分数来买一匹布,这都还没有说四公斤黄金对于一般的海商来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了,这并不是说湊四公斤金币就足够的,这说的是买地熔炼的纯金条份量,按现在各地的金币熔铸技术,以及金币在各地流通的过程中必然被不断熔铸分割降低纯度的现实,船长不准备五公斤各色金币,恐怕很难买到成匹的布料!
衣服是做不了了,但洋番们铁了心要买,那就只能是买手帕——不论是买一张手帕,还是买够做几张手帕的布料,这都不失为很好的想法——这手帕不恰好可以用来做柜台上的小实验,炫耀着这料子的珍贵难得么?就算只能买一两张,带回国后也足够他们讨好关键人物了!这些洋番,压根顾不上听售货员继续讲解油晶缎的来历,已经在满脸狂热地计算起自己的政审分和价钱来了。
鲁二和芳姨看了一转,从通译的话风里听出来:哪怕是一张手帕的政审分,他们也是凑不够的,估计要回武林或者下云县去找同行来给凑分,这买卖当即还做不了,便只好失望地挤出人群,去办自己的事情。芳姨在路上这才把油晶缎的来历说给鲁二听,“仙女彩绸,不过是个噱头罢了,也就是在欧罗巴那样的地方会流行,油晶缎这名字才是真有底蕴在里头的——”
她神神秘秘地揭露了这个名字的讲究,“油晶缎,说的就是它的来历,你知道石漆吧,书上多是叫做石油的,我们点的煤油灯就是从它来的。”
“猛火油,这个是知道的。京城也在悬赏找矿。可这和那彩绸有什么关系?”鲁二还是明显更喜欢仙女彩绸这富有诗意的名字。
“油晶缎就是从猛火油里提炼出来的,这就犹如煤精石一样,都是矿物精华,所以叫做油晶,也可以叫油精吧,只是因为这料子晶莹剔透的好看,因此改了这个晶字。”
芳姨头头是道地说着,显示出在本地纺织业消息的灵通,可鲁二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认为芳姨在说梦话,“姨妈,我们说的不是一种东西吧,我说的猛火油,黑漆漆的,浓稠稠的,可以烧,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绝不是我说的猛火油,可以烧的东西如何去织布?这是两厢听岔了吧!”
芳姨却显得异常的固执,不断地试图告诉鲁二,他们说的就是一种东西,鲁二却也执拗,只是不信,认为芳姨是完全糊涂了——买地这里有许多神通他是知道的,但这些神通的道理归根结底都是可以理解的,比如说高产稻,那是因为六姐带来了仙种,并且在本地育出苗来了,虽然说各地的稻种不能自留,需要去买地购买,但这可以解释为育种技术很难,不是一般人能够掌握,这和买地的农业学校就合起来能说通了。
其余什么好火铳,什么大机器,这些都是敏朝原来也有的东西,只不过买地这里的出产特别的好特别的便宜而已,但从流淌的猛火油里做出布来,这完全违背了物相五行转化最基本的道理,种子变成粮食,天经地义,铁矿变成机器,理所当然,可油变成布,这就属于天方夜谭了。不论芳姨怎么说,鲁二都是大摇其头,“那黑乎乎的东西怎么还能肥田呢?!倒进田里,那地没法种了吧!您老越说越糊涂了!我不和您谈这些了!”
“不信就算了,你们这些莽汉啊,合该一辈子吃不到一口读书的饭。”
芳姨也无可奈何起来了,又有些活死人特有的骄傲。“也是你们没见过世面,倘若有缘能进化工面料展,亲手摸一摸那不褪色不变形,双手扯不开,单幅蔽光的人造提花锦……那就知道和那些料子比,这自产油晶缎也算不得什么了!咱们有生之年,倘若化工面料能普及开来,逢年过节可不就是人人衣冠锦绣,就是种田的老农妇,也能穿着八宝团花烫金的马面去拜年了!”
她所描绘的场面,着实是有些玄乎了,如果不是刚见过油晶缎,鲁二都想不出来,锦虽然比绸要厚实,但金线却是个金贵东西,农妇的手一摸过去肯定起毛,更不要说穿着在田间地头的污损了,本身,八宝烫金团花锦这样的东西,根本都和平民百姓无关了,更不要说比城市百姓更低一等的农妇,鲁二不由狐疑道,“就算这东西咱们能自产了,又岂是农妇可买得起的?”
芳姨冷笑道,“怎么不能?知道那料子在化工面料展里标的是什么?——遮光窗帘布!似这般不缩水不褪色不变形不开裂的料子,我们都不敢想做成马面是怎么样端庄大气……在仙界也只好拿来做个百姓家的窗帘!”
按芳姨的说法,这些化工的料子,原材料都来自猛火油提炼出来的丝线,又举出例子,说买地早年当年货来卖的橙色仙衣,也是来自猛火油的料子。所以才能做到光华雅洁,避尘避秽,历久弥新,下了多少水,那颜色都不退却。鲁二至此终于半信半疑了,这么一想,又有点头晕目眩,咋舌道,“了不得,按说仙衣倘是天造,再有多少好处也和咱们百姓无关,可六姐教给天下的,却不是这些东西本身,而是造它的道理,那这可就出大事了!
如今,猛火油也有一些了,油晶缎都试着造出来了,这就说明一件事——这所谓的人造化工面料,不是天界专属,只要参悟透了其中的道理,便是本界也可以生产。虽说一开始价格奇贵无比,但买地的东西一向如此,只要等本地能造了,价格很快就会下来。这么一弄,这天下桑蚕之业怕不是要遭受极大的打击!”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旧主张九娘,心想真是一步慢,步步慢,倘若张九娘不知道油晶缎的事情,费尽心思恢复了陕南的桑蚕,找到了敏朝内部的丝织品供货点,才开心于至少保住华夏的纺织业,不至于连身上穿的衣服都完全受制于人的时候,买地这里开始大规模地推出物美价廉的油晶缎……别的不说,只要油晶布料的价格控制在相似丝料的三倍以内,以它们文彩辉煌坚固耐用的品质,鲁二都想不到有谁会去选购丝织品。到时候,敏朝织造司的同仁岂不是只能干瞪眼,坐视自己多年的辛苦付诸东流?
“可不是这话了!所以说,我们这些小厂不过是跟着混口饭吃罢了,这口饭能混到什么时候,还得看大厂的技术发展什么时候落地呢!”
鲁二性子虽实,但总算不至于笨到底,芳姨眼看终于和他说通了,这才高兴起来,感觉比大热天喝了冰饮还爽快,“所以休看我们厂子如今热火烹油的,柳柳却总说要居安思危,送些亲眷去上化工学校,往后这几十上百年,老产业不可能再一成不变了,多少年的手艺,转头因为大厂一个什么新技术就成空的,只怕有得是!明白这个道理呀,你就算没白来买地一趟,依我说,可比到羊城港去看定都大典的热闹,还更新鲜更有用呢。”
鲁二听了,也是若有所思,暗道,“是啊,火铳这一出来,只怕以后也没有武师这个行当了。再好的武艺,我瞧着也躲不过三岁小孩儿的一枪!芳姨妈这话不无道理,定都大典必定热闹,但那热闹都是别人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要好好想想日后的行止了,若真寻摸不到新的生路,那还不如乘着年轻,身子骨还好,改改性子,在本地寻一户人家,老实做上门女婿去。”
对他来说,做赘婿终究不是情愿的事情,不免思索有什么是和武艺无关的出路,想了一转想到两条都和眼下有关:第一是训狗,这他是有些半吊子的功夫在身的,看眼下更士不敷使用的程度,应当还能管个几年十几年的,专给各厂子训狗,指不定能赚点钱;第二,那就是厂子里的安全了,这有没有武艺倒不打紧,主要是看眼力。
想到这里,便认真思索起细柳服装厂失窃的案件来,对芳姨说道,“也多亏你带我来看了这个热闹,姨妈,我想这失窃的事情,当和外贼无关,还是内鬼多些——你瞧这油晶缎子,平时就在超市柜台里,这超市的墙也未必就比服装厂的墙高多少,而且高处还开了那么多窗子,这在有轻功的人眼里都是漏洞,一样是要翻墙攀高,与其偷服装厂的绸缎,不如来取油晶缎,只要取走两三尺,按这缎子值钱的程度,多少年的嚼谷都有了。有本事为什么不偷油晶缎,来偷衣服呢?”
这话也是有理,芳姨妈不是内行的人,倒没想到这里,吃惊道,“你说得不错,是这个意思!这么看,倒不是外贼夜里来偷库房,是要查库房那里和守门人了?”
鲁二道,“这还不好说,我先把厂里情况摸一摸,再给您和小东家回话。”
人刚一到,就有了几句有价值的说话,已足够让芳姨对鲁二多了些看重,点头道,“这是自然!先不着急,我们耽误了功夫,这会从银行出来,回厂子也吃不上饭了,你瞧瞧街面上想吃什么,厂里做东请你痛吃一顿,也算是为你接风了!”
这多少存了些试探鲁二人品的意思了,就是要看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会选择什么档次的食铺。鲁二倒未曾体会到这一点,在街上游目四顾却是在找北方口味的面店,他有日子没吃面,这会儿就是给个韭菜盒子都好。却不想这一看,倒看出事情来了,就见到刚才在超市遇到的那几个洋番,居然也到了银行这里来了,身边还多了几个身形瘦弱的女眷,都是包着头,也看不清面目,正被那几个洋番掐腰责骂,还抬手要打似的,身边的人纷纷侧目。鲁二见了,也是一怔,随即勃然大怒,想道,“好哇!洋番也敢在我大华夏撒野,还当街打女人?!”
当下未及细想,断喝了一声,“不许打人!”撸着袖子,便要上前去和这几个洋番好好地理论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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